1873 — 1945
中国内地会创办人戴德生(Hudson Taylor)说过一句名言,华人基督徒可谓无人不晓:“假使我有千镑英金,中国可以全数支取;假使我有千条性命,决不留下一条不给中国。” 但还有一位完全奉献给中国人民的西教士——翟辅民(Robert Alexander Jaffray),同样说过一句感人的名言,华人基督徒不应不晓:“若是神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做中国人。我现在是英国人(祖籍),那不是我的错,乃是神的旨意。”
翟辅民的祖父母是苏格兰人,勤劳朴实,以务农为业,也是信仰虔诚的基督徒。他们共育有七子二女,其中之一即翟辅民的父亲。翟父自幼胸怀大志,20岁时(1852年)即告别家乡,只身远渡重洋,前往新大陆加拿大谋求机会与发展。经多年打拼,家道渐丰,于中年时买下《多伦多环球报》,成为一个出版商,该报后来成为多伦多最大的报纸。
翟辅民于1873年12月16日出生在多伦多,是家中第二个孩子。父亲终日忙于商务,对信仰并不十分热衷;而母亲则是一个敬虔爱主的基督徒,在信仰方面对翟辅民的影响很大。因此,翟辅民从小就养成了清晨祈祷和读圣经的习惯。自年少时起,他就努力追求灵命长进,热心参与教会活动与事奉。 16岁时,翟辅民在主日学老师安妮•高婉丝(Annie H. Gowans)小姐的带领下决志信主。此后,他在信仰上从安妮老师得到不少帮助。
1893年,美國著名佈道家宣信博士,發起了對外差傳福音運動。他親自組織建立起宣道會,四處講道、演說,呼籲有志青年基督徒預備好自己,隨時聽候神的呼召與差遣,往普天下去傳福音。當時年屆20歲的翟輔民,在宣信博士主領的宣教大會上,決定獻身前往中國宣教,並矢志終其一生向華人傳福音。當然在做出這樣大的決定之時,翟輔民並非毫無掙扎。正相反,他曾經找出許多理由與神爭辯,說自己沒有特別的恩賜與能力,又缺少裝備等等,其內心劇烈的掙扎曾使他苦不堪言。最後,他終於降服下來,說:“主啊,我在這裡,請差遣我。” 然後就把自己的身與心完全交托給那向他顯示異象的主,並且要到當時社會混亂,經濟落後,政局動盪的中國去傳福音。這個消息像炸彈般地投入他的家,引起轟然巨響。他的父兄皆強烈反對他的這一決定,甚至聲言要與他斷絕關係。但翟輔民不為所動,一心順服神的呼召。翟父愛子心切,也只好讓步,冀望兒子吃盡苦頭後,倦鳥知還。就這樣,翟輔民前往紐約,入讀宣信博士所創辦的聖經學院(即今之奈亞宣道會神學院,Nyack Alliance Theological Seminary),接受訓練與裝備三年之久。1896年1月20日翟輔民由宣信博士按立為牧師,同年畢業之後,隨即被差往中國廣西宣教,成為宣道會首批四位入華宣教士之一。其中還有日後成為著名宣教士的高樂弼醫生(Dr. Robert H. Glover)。
抵華後不久,翟輔民奉派前往廣西藤縣,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學習當地語言;同時跟隨高樂弼醫生作宣教體驗。1898年,翟輔民轉往梧州,正式開始他的宣教生涯。梧州地處兩廣交界,當時是廣西的門戶,為一通商大埠。這裡後來成為華南宣道會的大本營,廣西宣道會的總部長期設在這裡。翟輔民很快就能夠講一口流利的粵語,且能以中文寫作。他經常親自到鄉間露天佈道,派發福音單張,不失時機地在各處開設佈道所或建立教會,又開辦研經班等以造就信徒,大力推動華人歸主運動。1899年,翟輔民在梧州協助高樂弼醫生創辦了建道聖經學院(今香港建道神學院)。
正当各项宣教事工开展之际,在中国不幸爆发了“义和团之乱”。 1900年对西方差会和宣教士而言是灾难性的一年,宣道会共有36人殉道,仅次于内地会的79人。为避拳乱,建道圣经学院师生和一些平信徒逃往澳门。就在这一年,翟辅民与一位比他早两年抵华的宣道会女宣教士杜娜(Minnie Donner)小姐结婚,从此得到一位生活与事工上的良伴。婚后翟师母大多留守梧州,一方面协助丈夫打理日益增多的各项事工,另一方面也帮助他在梧州教会的发展。他们唯一的女儿萃珍(Margaret)也出生在梧州。
梧州圣经学校创办之初,翟辅民即在该校任教,高乐弼出任校长。 1901年高乐弼回国后不久,翟辅民接任建道圣经学院院长之职(1902-1904)。这是他首次担当宣教领袖之角色;后于1912至1917年他曾再次出掌建道神学院校政。在任期间,他将其他工作转交别人,自己专心致力于神学教育。
由于翟辅民年轻时曾在父亲经办的报馆任过职,故有文字出版工作之经验。 1911年,他在梧州创办了“宣道书局”(South China Alliance Press,今香港宣道出版社之前身),印刷及经销中文福音书籍与单张。再于1913年创刊《圣经报》(Bible Magazine),自任编辑。 《圣经报》最初试以粤语出版,后来改用文言和官话两种版本同时出版。 “五四运动”后,《圣经报》亦改为白话文。内容除释解经外,还包括宣教、护教和造就信徒等。 《圣经报》全盛时期,销及全中国和东南亚各国,甚至到欧美城镇。它不但造就了千万华人信徒,亦为各地华人传道人提供了讲道资料。这种以文字布道,栽培造就信徒灵命的方式,对后世教会的影响深远。此外,翟辅民还定期寄发给海外教会一份英文刊物《华南宣道消息》(South China Alliance Tidings),以作推广及宣传之用。对翟辅民来讲,这些教学及文字工作经验,都成为其日后在安南(今越南)以及荷属东印度群岛(今印尼)宣教事工模式的先声。
翟辅民的另一贡献是他于1922年偕同几位牧师发起了一个定期举办的“省港培灵会”,后来该会演变为香港每年举办的“港九培灵研经大会”,迄今已举办70多届,对华南教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1924年,翟辅民与另外三位不同差会的西方宣教士,被广西山贼绑掳多日。期间他不但不屈从于绑匪的巨额勒索,反而寻找机会向他们传福音,最终得以脱险。这次苦难的经历,帮助他日后智慧地应对四位华人牧师被掳百多日的危机。 [1]
宣道会在广西的工作发展迅速,到1925年时,在广西境内已有77个堂会,福音也已传入少数民族中间,福音事工范围甚至远及越南。翟辅民此时除担任建道圣经学院监督之职外,还兼任广西宣道会联会主席。
随着宣教事工的外展,翟辅民越加看到东南亚和南洋地区,尤其是越南和印尼等地的福音需要。早在1898年,翟辅民经由广西西陲进入法属殖民地安南(今越南),寻找新到宣教机会,以开拓新的宣教工场。 1911年,他再次前往安南考察。在他的影响和领导下,五年后在那里正式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1913年,翟辅民在安南设立了“宣道书局”;1916年,他被宣道会总会委任为安南新宣教区的监督,同年,建立了第一间基督教会;1918年他又创办了一所圣经学校。 1920年,翟辅民被推举为华南宣教区的主席,并于1922年将宣教事工推展到今日的柬埔寨。
在南洋众多国家中,当时最吸引翟辅民的是荷属东印度群岛。这是南洋最大的国家,大小岛屿3,000多个,当时人口7,000多万人,其中华侨就占300万。在许多城市里有成千上万华侨,但他们从未听到过福音。到1927年底,翟辅民在中国宣教已达30年,在越南的工作也已经开展了十余年。此时他也已清楚知道神要他到南洋去,为此他搜集了相当多的有关南洋的资料,为开辟南洋宣教工场做准备。
时任广西宣道会联会主席的翟辅民,经常鼓励中国同工们要认定差传工作并非西方人所专有,华人教会亦当尽力参与。他以使徒行传第八章26节勉励大家说:“有主的一个使者对腓利说,起来,向南走。” 为进一步明确“南洋宣教”的异象,1928年1月,翟辅民离开中国,只身前往南洋考察。同年又先后差遣建道圣经学院院长黄原素和赵柳塘牧师到南洋考察及布道;稍后又有王载、朱醒魂、林证耶和练光临等牧师前往。经过祷告与交通,他们对南洋宣教同有感动和负担,并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应有一个华人自己的差传组织。为此他们成立了筹委会,于1929年3月在香港召开会议,草拟简章,组建了“南洋布道团”,稍后改称为“中华国外布道团”(Chinese Foreign Missionary Union);推选王载为主席,翟辅民为副主席兼司库;布道团总部设在广西梧州。 “中华国外布道团”是华人教会第一个向海外宣教的差会,成立后随即差派朱醒魂、林证耶和练光临等人前往荷属东印度群岛和婆罗洲向当地华人和土人宣教,这是华人教会海外差传事工之始。
翟辅民是一个识才、赏才、用才的谦谦君子,也是一个聪明、幽默、善于鼓励人的领袖。在林证耶为他写的传记里,记述了他在中国第一批宣教士差遣礼上所讲的几句话:“他(翟辅民)煞像一个拆字先生,站在会众面前说:'今日被差出去的两位弟兄,一名证耶,这是告诉我们,他们被派出去到底目的是什么。另一位名光临(练光临),那是当然的,在什么地方见证了耶稣,真光就临到那里了。' 随后他还补充一句说:'我的名字叫辅民,这说明了我的后方工作任务,就是辅助上主的人民,差派他们出去传福音救灵魂。'他的话引动得全堂的人都笑起来。”[2]
中华国外布道团的创立,体现了翟辅民“当地语系化”的宣教理念。他一贯主张中国乃至南洋华人的福音事工应由华人同工负责,而西方传教士只应从旁协助。这一策略使华南和南洋地区的宣教工作走上本色化的道路。事实也证明了翟辅民的远见卓识。到1941年,也就是“中华国外布道团”成立13年后,该团队的中国同工已经发展到20人;还有140位本地同工,分散在全印尼、新几内亚及附近的国家和岛屿,服务于139个福音基地和14所圣经学校中。
为了文字出版事工,为了拓展华南和南洋的宣教工作,翟辅民从不吝惜自己的钱财,常常自己“掏腰包”。他将父亲去世留给他的遗产和自己的存款,几乎全部用在宣教需要上。为了专心而有效地推展南洋新工厂的宣教事工,翟辅民于1930年辞去了担任30年之久的华南区主席一职,此时他已届57岁。他的妻子和女儿一直居住生活在梧州,直到1931年,翟辅民全家才移居到印尼苏拉威西岛(Sulawesi)的望加锡(Makassar)。
翟辅民不断拓展宣道会在远东的工厂,他先以望加锡为基地,与中、西宣教士同心协力,把事工由望加锡东延至婆罗洲和马来半岛,以及荷属新几内亚( Dutch New Guinea,今之西伊利安[Irian Jaya])。在宣教策略方面,他则按照先前在广西和越南的模式,在这些新的宣教工场上建立教会、圣经学校和文字出版社。同时他也帮助当地同工建立差传机构,在国内和国外宣教,建立教会。
翟辅民自幼体弱多病,曾患有心脏病,糖尿病亦苦缠终生。他的学生林证耶为他撰写传记时写道:“他的糖尿病直到成年后仍存在。在这疾病期间,他不能不限制自己的饮食,……使他不能远行,以致不能在工作上多所活动。但他却不甘于长期伏在疾病之下,他要与疾病斗争。”翟辅民意志刚强,生活自律,故工作起来精力充沛。他每日早上四点钟就起床,读经祷告后便奋笔疾书,然后才去梳洗用餐;到七时半时,已经在办公室里准备上课或处理宣教事务了。与翟辅民同期的宣道会同仁陶恕(AW Tozer)如此记述道:“每天当其年轻的仆人送早餐到他房间时,总会看到散放在床上的圣经、注释书和字典,还有一大堆已经写好可以付印的稿纸。”[3]由此足见这位宣教勇士的毅力与勤奋。
1941年12月太平战争爆发时,翟辅民一家正在菲律宾的碧瑶度假,他放弃了跟随美侨撤退回国的机会,直接返回印尼与众宣教同工共渡时艰。 1942年,翟辅民一家三口被占领印尼的日军逮捕,与其他西教士一起被集中关押起来。初时,翟辅民和妻女尚被关在一起,当男女分营时,他和妻女便告永别。之后三年半时间里,翟辅民辗转被囚于不同的日军集中营中受苦,最后于1945年7 月29日大雨滂沱的夜晚,在太平洋战争结束前夕,翟辅民病逝于集中营内,终年72岁。战争结束后,翟师母和女儿翟萃珍回到美国居住。翟萃珍生长于广西,能讲一口流利的粤语。故当母亲去世后,她继承父志,再次远赴远东宣教。
翟辅民是一位具有异象、有远见、有清晰目标、坚忍而忠心的宣教领袖,一生为神的国度委身和贡献华人群体。他顺服圣灵带领,终身以传福音为己任,矢志将福音传到未得之地,接触福音未达之民,这是他不断拓展新工厂的动力。神又赋予他先见之能,开拓许多当时福音似乎无法达到之地,成为日后宣教士的榜样。他的生命与见证,鼓励了更多的人投入到宣教行列中去。
在宣教策略上,他獨具慧眼,注重教會成長及培訓教會領袖的方向。他發掘出不少華人及印尼人牧者,並跟這些當地教會領袖合作,建立聖經學校、差會及推行栽培信徒的聚會;本色化及夥伴合作的工作果效,至今仍然影響著港、越、印三地的華人宣道會。
由於翟輔民年輕時曾協助父親經營報業,故他深知報章傳媒的影響力。多年來他自寫、自編、自印發行中文屬靈書刊,為廣大華人教會牧者和信徒供應靈糧。他也善用現代科技于宣教,如在1938年間,為了便於在印尼宣教,以及加強各地宣教工場之間的聯繫,他特地購置了一架水上飛機,堪稱為開創之舉。
翟輔民在宣教工場上的領導才華,更成為現代教牧及宣教士的楷模。現時香港的建道神學院和宣道出版社、越南的華人宣道會、印尼的翟輔民聖經學校,以及在印尼已易名的前華人宣道會,無不標示著這位宣教偉人所作的工。宣道會百周年史的主編尼克勞斯(Robert L. Niklaus)將翟輔民的名字與近代基督教史上重要宣教勇士並列。他如此寫道:“威廉克理(William Carey)是現代宣教先驅者,其後也有前往印度的亨利馬丁(Henry Martyn)、前往中國的馬禮遜(Robert Morrison)和戴德生(Hudson Taylor)、前往緬甸的耶德遜(Adoniram Judson);稍後也有前往華南、印支半島和印尼的翟輔民。”[4]
陶恕博士在為翟輔民撰寫傳記時,也如此寫道:“翟輔民已離開我們,他的名字不再出現在宣道會宣教士名單上;對於那些努力為迎接再來的王而作出普世宣教計畫的人,不再聽到他那極富挑戰性的言詞。但他手所作的工,仍然屹立在三個宣教工場上,標示著他的忠心、愛心和獻身。”[5]
綜觀翟輔民一生,他不因體弱多病而不前,也不因出身優越、見多識廣而驕傲,更不因強強悍綁匪在前而怯懦,或為欠缺後援而退卻。他只因基督之愛的激勵,真誠熱愛華人,服務華人,最後獻上了自己的生命,實為傑出的宣教領袖和忠心勇敢的楷模。
This article is reprinted from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Christian Missions, Macmillan Reference USA, copyright (c) 1998 Gerald H. Anderson, by permission of The Gale Group; Wm. B. Eerdmans Publishing Co., Grand Rapids, Michigan. All rights reserved.
1. 有關翟輔民被擄獲釋經過,可參他在《華南宣道消息》的見證。 “His Loving Kindness and Tender Mercy,” South China Alliance Tidings 18:4(1924),P.2-12. 至於華牧被擄過程,可參羅腓力:“被綁架的日子”,《宣道與中華》。香港:宣道出版社,1997年,136-142頁。
2. 林證耶:《翟輔民傳》,75頁。A. W. Tozer, Let My People Go: The Life of Robert A. Jaffray. P.34.
3. 譯自Robert L. Niklaus, To All People. Harrisburg: Christian Publications Inc., 1990, P. 72.
4. A. W. Tozer, Let My People Go: The Life of Robert A. Jaffray. Harrisburg: Christian Publications Inc., 1947, P. 126.
林證耶:《翟輔民傳》。香港:宣道出版社,1981年。
陳潤棠:《華人教會新突破——華人宣教先鋒南洋拓荒史》。香港:世界華人福音事工聯絡中心,1999年。
梁家麟:《建道神學院百年史》。香港:建道神學院,1999年。
作为世华中国研究中心的资深研究员,李亚丁博士现担任《华人基督教史人物辞典》(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Chinese Christianity) 的执行主任和主编。